別了,老家
□ 高志鋼
由于工業(yè)園區(qū)建設(shè),老家的房子要拆了,村里的干部來電話通知,拆遷的項目、面積、標準已明確規(guī)定,只需在拆遷表上簽個字。接到電話,我沒有絲毫猶豫,好的,沒問題 我大力支持。
回家的路上,我突然覺得還沒有給老娘說這件事情,那可是父母親一生的積蓄??!隨即撥通了老娘的電話,電話那頭老娘不加思索的說,好啊!拆吧!
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,我以為老娘掛了電話,良久,只聽見老娘嘆了一口氣說“拆吧,那可是我一生的心血蓋起來的,兒子,帶我回去再看看吧!家里還有舀水的銅瓢,那可值錢了,還有大甕,還有……”老娘絮絮叨叨,說個不停。我還有事呢,媽,一兩天帶你回去看。
星期天,一大早起來,老娘就打來電話,要急著回村里看看,一路上,老娘打開了話匣子“你可知道我養(yǎng)了多少頭豬攢錢蓋起來的?”記得小時候,老娘在村里喂豬是出了名的,院子的豬圈里時常能聽到豬叫,老娘每天起早貪黑的打豬草,拾掇豬圈,每天吃完飯的面湯都要給豬拌豬食。有一次鄰村的幾個人半夜跳到豬圈里把我家的豬偷走了,氣的老娘病了,躺在炕上一個禮拜不起來。每年到了臘月里請了村里的人幫忙殺豬賣錢,那是老娘就高興又難過的時刻,高興的是殺豬賣了錢又能攢蓋房子的錢,難過的是看著自己從小養(yǎng)大的豬撕心裂肺叫聲感覺好可憐,每次殺豬老娘都躲在廂房里一個人哭。我卻是最高興的時刻,因為可以吃肉了,興高采烈的圍著殺豬的叔伯,幫這幫那,不亦樂乎!
搬進新房子住的時候,可算是風光了一把,安著雙層窗戶,家里面都是白熾燈,硬化了的院長干干凈凈,墻面上是五顏六色的水刷石,矗立在村子的中央,熠熠生輝,在八十年代,已經(jīng)算得上是一流的水平,鄰居們都趕來幫忙,街門上貼著紅紅的對聯(lián),人們出出進進,都豎起了大拇指。
回了村里,老娘迫不及待的進了院子里,帶著我給我一一介紹著,到了客廳,看見了父親的遺像和牌位,老娘的眼睛濕潤了,哽咽著“你可憐的大,辛苦了一輩子,沒有享福就走了,真是命苦??!去把你大的遺像和牌位擦干凈,咱們帶回孝義吧,”母親對隨行的三姐四姐說。一會兒摸摸柜子,一會兒摸摸瓦甕,這個房間看看,那個房間摸摸,看著每一件舊家具,老娘都戀戀不舍,抬起頭看著房頂?shù)难喔C,燕子啊,明年回來就窩也找不到了,誰能給燕子捎個信?。±夏镌僖淮稳滩蛔±蠝I縱橫。我知道老娘在乎的并不是拆遷補償?shù)膯栴},其實她也一天念叨著說,拆了吧,20多年沒有住人了,拆了好。
我知道,讓她老人家心里不忍的是自己的一生辛勞,那是一種情節(jié),那是一份牽掛,那是一縷鄉(xiāng)愁,那是一絲心靈深處的隱隱的傷疤。
老娘對著父親遺像沉默了一下,我知道她是在對父親說“老頭子,咱們的房子要拆了,我?guī)е愕倪z像和牌位回孝義的家里,請你放心?!?/p>
我拉著老娘的手,心熱熱的,眼濕濕的,四姐抱上父親的遺像,輕輕的踏著歲月的足跡,撫摸著醉人回憶,充斥在血液里的不忍與無奈,悠悠的風起,再次重溫著兒時的鄉(xiāng)音。
一路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