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為崖頭村全貌。

圖為崖頭村夜景。 記者 張娟娟 攝

黃河在這里拐了一個彎。

距石樓縣黃河奇灣20余公里處，有一個小村子，叫崖頭。

站在村中觀景臺上俯瞰，民宿錯落有致，農(nóng)田綠意盎然，黃河宛如青色綢帶蜿蜒環(huán)抱。夜幕降臨時，民宿燈火與璀璨星空交相輝映，儼然黃河畔一顆耀眼的明珠。

從村民“出不去”到游客“進不來”，從“信號靠陜西”到5G全覆蓋，從“昔日空心村”到青年返鄉(xiāng)創(chuàng)業(yè)，從爛棗林到網(wǎng)紅打卡點……

記者三次到訪，親眼見證了崖頭村一年一個變化，三年一大跨越的蛻變與重生。

初 訪

2022年深秋，一場秋雨過后，記者第一次走進大山深處的崖頭村。

剛駛入村道，車子便在狹窄坑洼的土路上劇烈顛簸，泥漿四濺。司機師傅搖頭苦笑：“這路，越野車走起來都費勁?！睙o奈之下，記者只得徒步前行。

村支書賀樹新站在村口迎接我們，褲腳沾著泥點，他身后的棗樹林里，地上的棗子散發(fā)出酸腐味?！斑@路就算是晴天出行，也不是簡單的事。要是去縣城，得步行一個多小時到鄉(xiāng)里，然后再坐兩個小時的客車才能進城。趕上雨雪天，根本出不了門?！蓖械拇甯刹恳仓钢謾C信號欄自嘲著調侃：“看看，人在山西，網(wǎng)在陜西，連信號都不愿在咱村多停留?！?/p>

記者敲開一戶人家的門，68歲的呼瑞英大娘正從旱井里舀起渾濁的井水，水面上還漂浮著幾片落葉：“這水沉淀一下還能澆菜園子?！辟即蟮?孔窯洞院落，只有老兩口留守，子女都外出謀生。

“現(xiàn)在村里的人倒是吃穿不愁了，但要在村里掙幾個錢還是太難，所以年輕人都出去打工賺錢了?！辟R樹新帶記者走過雜草叢生的巷道，鞋底沾滿泥漿，他踢開腳邊一塊碎石說，“這年輕人一走呀，村子里就冷清多了，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殘的。有幾個40多歲沒成家的，好不容易才能娶個離婚帶娃的婆姨?！?/p>

站在村口，望著四周連綿的群山，賀樹新嗟嘆道：“外面的人進不來，村里的人出不去，連買塊豆腐都得步行幾十分鐘。好不容易進村的商販壓低價格收購農(nóng)產(chǎn)品，同樣品質的高粱每斤都比外村低5毛錢?！?/p>

是啊，崖頭村明明坐擁得天獨厚的自然與人文資源，北連“黃河奇灣”，南接臨汾市永和縣乾坤灣，還有古渡口、懸棺葬等眾多景點，卻因交通閉塞，依然“養(yǎng)在深閨無人識”。

再 訪

“閨女，你快再來咱村看看！自打黃河一號旅游公路修通，村里變化大得很！”2024年初秋，一通來自呼瑞英大娘的電話，讓記者帶著好奇與期待，再次踏上前往崖頭村的路。

嶄新的黃河一號公路蜿蜒盤旋，一路上，觀景臺、停車區(qū)、旅游標識牌點綴其間，引得眾多游客駐足拍照。

一進村，記者直奔呼大娘家，家中景象讓人眼前一亮：屋檐下，成串的玉米棒在陽光下金黃耀眼；擰開水龍頭，清澈的山泉水歡快流淌；冰箱里，新鮮的肉蔬擺放得滿滿當當。呼大娘滿臉笑容地說：“路通了，電穩(wěn)了，這活法一天比一天好了?！?/p>

路過賀樹才家時，老兩口正坐在桌前吃晚飯。熱氣騰騰的湯面里，豆腐、蔬菜和著蔥油，再配上案幾上蘿卜干和苜蓿葉兩碟小菜，窯洞里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。

賀樹才夾起一筷子涼拌苜蓿，滿臉笑意：“現(xiàn)在村里搞旅游，城里人就稀罕這個，想也想不到，野菜還能賣上錢?！闭f著，他又指向門口的代步車，笑出滿臉褶子：“以前路不好，都不敢想開車的事兒。沒想到老頭子68歲了，還能開上車?！?/p>

在村里，記者遇到返鄉(xiāng)創(chuàng)業(yè)的王興財，他家的小賣部生意紅火，貨架上擺滿了當?shù)靥禺a(chǎn)?！耙郧霸谕饷骈_小賣部，聽說村里要搞旅游開發(fā)，我就回來了，現(xiàn)在村里的生意可不比外面差?！蓖跖d財一邊整理貨物一邊說。

村頭的棗樹林也不再寂靜。200畝“黃河紅棗大觀園”里，26種抗裂棗掛滿枝頭，林下苜蓿、野菜供游客采摘。昔日無人問津的爛棗林，如今成了網(wǎng)紅打卡點。老支書賀樹新掰著指頭算了一筆賬：“旅游旺季，一天的收入抵得上過去半年！”

“黃河一號旅游公路，是旅游路、富民路，更是一條發(fā)展之路、希望之路。”石樓縣和合鄉(xiāng)黨委書記陳彥林站在黃河畔，望著眼前的景象，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。

夕陽西下，黃河波光粼粼。河風送來陣陣歡笑聲，幾個孩子追逐著收棗的三輪車奔跑，驚飛了棗林里的麻雀。曾經(jīng)沉寂的小山村，正循著這條公路，煥發(fā)出勃勃生機。

三 訪

今年“五一”假期，聽聞崖頭村游人如織、熱鬧非凡。

帶著探尋驚喜的心情，暮春時節(jié)，記者第三次踏上這片土地。

剛到村口，竟遭遇了“堵車”，自駕車隊排起長龍，車窗里探出的鏡頭，爭相捕捉漫山遍野的鮮花、窯洞檐角搖曳的紅燈籠，還有遠處黃河與藍天相接的壯闊畫面。

進了呼大娘家，老人一把拉過記者的手：“閨女，你看，現(xiàn)在的活法多好，家里能洗熱水澡，睡前還能刷短視頻。窯洞新了，日子也跟著新了。”只見呼大娘家的窯洞里裝上了地暖，WiFi信號滿格。72歲的老人邊說邊領著記者參觀村里的“三區(qū)七題”主題院落：“往事印象”院的老紡車吱呀轉動，游客們好奇地彎腰學磨豆子；“浪漫微醺”院飄出棗芽茶香，幾個年輕人舉著茶杯拍照；“親子時光”里，孩子們捏著黃河泥塑，小手沾滿金黃的泥土……

民宿院落里，“滿房”的牌子在春風里輕輕晃動。呼大娘的兒子兒媳賀軍平夫婦穿梭在各個院落，腳步匆忙而歡快。曾在內蒙古露天礦開了14年翻斗車的賀軍平，如今擔任村里的網(wǎng)格員兼水電工，每月收入4500元；妻子李艷梅負責民宿保潔，同樣月入4500元。夫妻倆感慨地說：“守著家，掙著錢，還能照顧爹媽，這日子過得踏實！”

“變化就是源于崖頭村被確定為呂梁市鄉(xiāng)村旅游重點村。村里通過民宿托管實現(xiàn)分紅，8人有了穩(wěn)定工作，人均年增收超3.7萬元?！贝逦瘯魅蝿|的話，道出了村民們的共同心聲，“錢包鼓了，大家心氣兒也高了！”

站在觀景臺上，陳彥林難掩自豪：“靠著特色院落，咱崖頭村拿下了‘山西省首屆最美民宿客棧’大賽冠軍！‘五一’期間，我們組織了唱戲、陜北說書、篝火晚會等活動，游客來了大概有兩三萬人。”

這份熱鬧，正吸引著游子返鄉(xiāng)：賀元紅夫婦從河北歸來，妻子通過“山西紅姐”抖音號直播賣家鄉(xiāng)山貨，丈夫則忙著籌備棗芽茶加工廠，探索養(yǎng)蠶新產(chǎn)業(yè)；王云林的燒烤攤飄來香味，他熟練地將淄博小餅卷上本地羊肉，香氣引得游客駐足，笑稱“家門口就是大市場”。

暮色漸濃，來自臨汾的李女士一家站在觀景臺，聽黃河濤聲與星空私語：“白天看黃河奔騰，晚上賞星河滿天，連睡覺都能聽見黃河的濤聲！孩子住了兩天都舍不得走了?！?/p>

夜深了，呼大娘家的窗欞透出暖光，屋內不時傳來歡笑聲。熱炕頭上，游客們圍坐著，聽老人講述“人背驢馱運山貨”的往事。窗外，黃河水奔騰不息，仿佛在訴說著崖頭村從沉寂走向繁華的動人故事。